中国本土文化,或者说在没有受到近代西方文化侵入以前的中国文化,其基本理念是“孝”与“忠”,表现在社会结构上是家与国,这里的家可以理解为家庭和宗族。家庭和宗族的外在符号有堂屋、神兔,祖祠、祖坟,以及动态的祭祖仪式等。历史上,家庭是国家的基础,甚至可以说是具体而微的国家,是国家稳定的保障,家庭的理念也是国家的理念。家庭与国家有着相互的支撑关系,家庭撑起了国家,国家也为家庭的存在提供支持,国家不仅提倡“孝”,而且为其提供制度保障,(大清律)直接规定了家庭与宗族葬礼上的礼节.违者处以刑罚fizl。在现代国家,这些显然是个人的私事,国家不可能也不会加以干涉。
上海公墓,嘉定公墓,上海墓地,华亭息园,

像其他仪式一样,中国历史悠久的丧礼经历了强理念、强符号的状态和弱理念、强符号的状态。当然,所谓理念的强弱,区分是相对的、具体的,不可以一概而论。
李村本土文化的一些理念(当然这也有形成过程),已经在衰落。理念之无存,符号虽凭惯性而存,必不能存之久远。
试以葬礼为例加以说明。在亲人过世后,李村的民众会举行一系列的活动,包括供饭、烧纸马等等。李村的民众只是按照上一代的样式、规矩来办,间到为何要这样做,只有个别人能说出其中的道道。不管他们解释得怎样,终究是给出了解释。至于为何下午下葬,没有人能够说明白。为何要在棺材里放摸背钱,大部分人只会说:“这样好。”为什么这样好,没有人能说出理由。
这些失去理念或者说理念只为少数人所知的符号,可能随着生活惯性仍存,但已经是走向衰亡、消失之路,一旦受到其他力量的攻击,极易沦落为被丢弃的命运。
一些传统的习惯只在少数几家保留,大部分人已经不再遵守这些习惯。原有的一些禁忌,李村民众真正遵守的也不多。比如,李村民众认为打春时分女的到别人家不好,家里来男的好①;家里新丧父母,到别人家也不好,“女人不许到坟上”,“大年初一忌睡觉”等等,只有个别老人遵守。能对为何这样做出解释的人更少。这些禁忌已经式微,没有违禁后果的宣扬②,李村民众更加不理会这些禁忌。李村大部分人,对别人仍遵守这些禁忌表示不理解,视为过于细致或迷信。
这些禁忌适用于李村所有的民众,即使年轻人自己不信.但慑于父母的压力,虽不情愿也是不得不从。但随着基督教的传入,进一步消解了这些千百年来形成的禁忌的神秘性,基督徒不仅不守这些禁忌,而且有时还公开指责这是迷信。无意或有意地借用了官方话语。
在中国祭祖仪式上,西方传教士曾质疑中国人给祖先摆放供品的行为,问中国人:“他会吃吗?"这恰似当头一棒,打在中国信徒的头上,使得他们猛地一惊。虽然不曾使得中国人放弃祭祖行为,但疑间的种子至此播下,中国人开始带着这一问题来思考自己以前的行为。虽然祭祖不是个人行为,不是个人能够决定去还是不去的,但他们至少开始反思以前的行为,明白原来还有人不祭祖,明白自己生活之外有着与自己不同的世界。
使我诧异的是,在调查中,我问一位老年男性信徒为什么不再祭祖,他说:“你摆点供品有什么用,他会吃?”这一问题,现在也被中国信徒用来反问祭祖的人,而且理直气壮,以实用的态度,甚至可以说是以“理性”或者观察到的事实,来树立自己行为的合法性。